痉挛性斜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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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5/5/6 16:44:00

□田渭法

年9月,一列由上海开往杭州的列车徐徐启动了。

天空一片迷茫,阴霾笼罩着大地,阴雨噼噼啪啪猛袭着列车。

包厢里,坐着三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,其中一位男青年,蓄着西发,架着副眼镜,魁伟的身材上套着笔挺的西装,他说的普通话中不时流露出诸暨地方口音。

他叫张秋人。另一位青年是王若飞。那位年轻美貌女子叫徐镜平,是张秋人的新婚妻子。

列车由慢变快,从车窗不时扫进雨水来。徐镜平连忙关上窗子,问道:“得坐几小时火车?”

秋人道:“五六个钟头。”

徐镜平关照他们说:“那,你俩就睡上一觉吧。”说着靠在座位上,闭上了眼睛。好长时间,她睁眼一看,秋人和王若飞仍然睁着大眼在沉思什么,她不无责备地开了腔,“在车上,你俩得听我的。现在我命令你们:闭上眼睡一觉。”

张秋人和王若飞只好默默地闭上眼睛。可是,他俩心事重重,哪能睡得着呢?

这次从沪到杭,他俩肩负着特殊的任务。5个月前,中国大地发生了一场令人发指的“地震”,蒋介石背弃共产党发动了“四·一二”政变,成千上万的共产党员人头落地,浙江省的党组织也遭到了严重破坏。

针锋相对。中国共产党是吓不倒的。党中央任命张秋人为中共浙江省委书记,任命王若飞为中央特派员,来杭重建中共浙江省委,尽快贯彻党的“八七”会议精神。

睡不着,张秋人泡了一杯浓茶。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。他怕自己一时适应不了地下工作。可当他知道党中央不能很快物色到其他人选时,他胸脯一拍,响亮地向中央保证:“即使我的头砍在浙江,我也乐于赴任,请中央相信我。”

数小时的奔驰,列车终于到了杭州站。来站接应的卓兰芳把他们安置在离车站很近的华兴旅社。

一到旅社,张秋人和王若飞、卓兰芳忙着召开碰头会。他叫徐镜平在床上休息一会。谁知等碰头会结束快吃晚饭的时候,徐镜平还躺在床上。张秋人奇怪了,俯身问道:“你怎么啦?”

镜平睁开双眼:“我……想吐。”

秋人吃了一惊:“在车上不是好好的,怎么……”

镜平攥住秋人的手,不无遗憾地说道:“我怕是怀孕啦!这些天来一直身有不适,你一直忙,我没告诉你,想不到反应会严重起来。”

张秋人搔搔头皮,叹息着坐在床上。过了会儿,他对妻子说:“既然如此,你就在床上躺着,真的不行,你就回诸暨去。”

秋人倒了一杯水给妻子。镜平问秋人:“开会的地点确定了没有?”

“你也要去?”

镜平捧过杯子,呷了几口:“我有我的任务。我总不能怀孕就不完成任务了。”

一句话道出了妻子支持丈夫的真情。秋人凝视着她痛苦而又刚毅的脸,一阵激动。

皮市巷嵊县会馆灯火明亮。这里非常安静,只有无情的秋雨拍打着屋顶以及哗哗的檐水击地声。张秋人、王若飞、卓兰芳等二十来人出席了秘密会议。

大家盯着这位新上任的省委书记。

张秋人朝大家扫了一眼,说:“最重要的是要发挥党组织的作用,要尽快健全省委领导机构。”他看看怀表,“现在是10点3刻,我们抓紧一下,先把改选工作搞好。”

会议在热烈地进行着……

夜色苍苍。杭城一切风光都被笼罩在黑色的巨网中。徐镜平在弄堂口来回踱步,眼睛却注视着四周的动静。

忽然,雨幕中出现一个人影。镜平定睛一看,原来是接应的同志。他神态紧张地低声告诉她:“有四十多个敌人,正向这里过来!”

徐镜平听了大惊。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。可是跑了几步,就感到双腿沉重,气喘吁吁,似乎跑不动了。“不跑怎么行?”她咬咬牙再跑,忽然袭来一阵眩晕,胸口一阵恶心,“呃呃”地呕吐起来。

她一边呕吐一边继续踉踉跄跄地跑着。忽然脚一软,她倒下了。

形势十分危急。

她挣扎着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,抹去满脸的雨水、泥浆和呕吐物,继续不断地跑着……她终于望见了会馆明亮的灯光。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,用尽全身气力拉了拉窗口的灯线。

屋内的电灯突然熄灭了。

紧接着,荷枪实弹的警察在局长的率领下来到会馆。

桌上,烟灰缸内烟蒂尚未熄灭,杯子里的水还是热的。可是机敏的共产党人却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跑掉了。气咻咻的局长在桌上狠狠地擂了一拳。

年的杭州,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中。

国民党反动派为了把共产党人斩尽杀绝,他们不仅严重破坏了原中共浙江省委党组织,残杀共产党人,还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共产党的情报。当秋人一踏上杭州的土地,他们就已经收到“共党分子张秋人已到杭”的情报。国民党“清党”委员会和警察局马上整理了一份材料:

“张秋人,男,年出生于诸暨牌头农村,早年就读于牌头同文书院,年经俞秀松介绍在平民女校任教,年入党,曾与毛泽东发动过湖南青年和学生运动,办过《政治周报》,与毛泽东一起举办过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,任过黄埔军校四、五期教官……”

然而任凭你布下了天罗地网,共产党人还是捷足先“走”了。

华兴旅行社内显得和往日一样平静。在王若飞卧室内,他和秋人默默相对抽着烟。他说:“形势的确很严峻,连召开一个会议都十分困难。”

秋人以询问的口吻说:“几个联络地都被敌人发觉了,问题是下一步的组织活动放在哪?”

王若飞微笑着说:“这问题该是我王若飞问你,因为你是本地人。”

秋人被王若飞“将”了一“军”回答不出来,只顾噬噬地抽着烟。墙上挂着一幅西湖“三潭印月”的油画,他凝视了好一会,忽然高兴得跳起来,拍拍王若飞的肩,“王兄,有啦!”

王若飞开始有点莫名其妙,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墙上的油画,忽然明白了过来。两人相视而笑。

原来,机敏的张秋人在这幅画中得到了启发。会议可以在游览的地方召开,这样反而不会引起特务暗哨的注意。

天气已经转晴,红彤彤的艳阳冲破层层云絮,喷射出缕缕金光。西湖一片碧绿,游船点点;岸上,丝丝垂柳,随风飘荡。

党员们挤坐在一方草地上,张秋人举着手像导游般地侃侃而谈。

“各位,西湖是天上掉下的一颗明珠,西湖是仙女留给人间的一面镜子……”

表面上是“导游”的介绍,实际上是召开秘密会议。这次公开的秘密会议开得很成功。中共浙江省委的领导班子已经改选成功。

大家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。

忽然传来一声口哨声,几个警察朝这儿神气活现地走来。

秋人马上提高嗓门大声地说:“喂,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,西子湖的美丽就是西施姑娘的美貌,你们再看看苏堤六吊桥……”然后把手一挥,“好,现在大家可以上船看它个痛快!”

游船上,有人掬着水喝,有人说笑歌唱。微风吹拂,涟漪起伏,四只小船时而分散,时而聚在一起。好一群玩得痛快的“游客”!

傍晚,上海打来电报,王若飞需要马上赶回上海。临行前,王若飞叮嘱秋人千万注意安全,尽快适应地下工作。当晚他就离开了杭州。

敌人抓不住张秋人,哪肯罢休。国民党“清党”委员会主任叫人把张秋人的照片翻印出来,让特务反复记忆,便于特务从人群中辨认出来。

然而又是几天过去了,连张秋人的人影都没找到。

警察局长出着主意:“主任,这样下去,怕永远会竹篮打水一场空。我看是不是改变一下计划。”

依照他的想法,张秋人是诸暨人,不妨在特务中多选一些诸暨人,诸暨人熟悉张秋人,这样追捕他就容易了。

主任摇摇头。他认为,诸暨人并不一定都认识张秋人。不过,他在这个建议中得到了启发。

他立即在黄埔同学会在杭的会员中寻找毕业于黄埔四、五期的人选,他们听过张秋人的课,自然都认识张秋人了。

但是,在杭的四、五期黄埔毕业的人,由于种种原因,都不肯干这种勾当。有的是不愿,有的是不敢,因为张秋人的勇敢、坚强,甚至不怕死,早在黄埔军校他们就领教过的。

“抓住张秋人,赏奖金一万块!”“清党”主任终于下了大赌注。

拂晓时分,朝阳透过玻璃窗,射进旅社的卧室。张秋人和卓兰芳等人接头已接近尾声。卓兰芳把2份党员名单郑重地交给秋人,说:“这是在杭党员名单和住址,这一张是三十多个市县的党组织负责人名单和通讯地址,通讯联络全凭这个。”

秋人仔细看了看,折成小方块,放进胸口的内衣口袋里,对大家说:“好,散会吧。明天准时在宋庄开会。”

众人陆续散去后,张秋人在床上躺了一会,他太疲倦了,自到杭州后,他还没有轻松地睡过一个舒心觉。他见镜平愁眉苦脸,风趣地问道:“不知你怀的是男还是女?”

镜平也风趣地回答他:“反正不是男就是女。”

话儿很快转入明天上午在宋庄的特别会议。他关照爱人,“你身体不好,明天就在旅社休息吧。”他把桌上的文件塞进枕头芯,拍了拍,然后把枕头放回原处。

镜平说:“我在床上躺着,担心着你们的安全,倒不如一同去,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。”

秋人见劝不住,干脆地说:“不行!”

镜平反诘说:“为什么不行?我站岗放哨不尽职吗?给我任务我哪一次没有完成?”

他深情地点了点头,笑道:“我为你骄傲!”

“骄傲什么?”

“因为你愿意死心塌地跟着我,愿意以生命实践自己的理想!”

丈夫的赞美之词在妻子的心里涌起了波涛……

当年,他来到宁波,宣传反帝反封建和组织建党,她在月湖边认识了这位英俊的青年。她求救于他;他很兴奋地向她讲述共产主义社会的美好前程。

她十分激动地听完他的话,轻轻地说:“我向往这种社会,只是我的家庭……”

共同的理想使他们开始了频繁的接触。张秋人这才知道她的父亲是宁波一位颇有地位的资本家。她家的“惠得利”钟表店,不仅在宁波妇幼皆知,还开到十里洋场的大上海。

然而家庭出身的悬殊挡不住两颗火热的爱心,他俩终于在相知相恋的基础上要结合了。谁想到徐镜平的家里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。

温文尔雅、平时十分孝顺的徐镜平竟不顾父母阻拦,毅然决然从家出走,死心塌地跟随着这位转战南北的革命党人。

傍晚时分,房门被笃笃笃有节奏地敲响。镜平知道是自己人便开了门,原来是贝介夫同志。

贝介夫道:“我家来了一位诸暨客人,说是秋人的哥哥。”

原来,当张秋人发现妻子怀孕反应严重后,向家里发去了一封信。内容是妻子有可能回老家住一段时间。父亲连忙派张秋人的哥哥来杭州接媳妇。

张秋人、徐镜平随着贝介夫来到贝家。哥哥叫着秋人的乳名,说:“有标,爹叫你也回去!”

“回去?”

“嗯!爹说,我们世世代代是凭做来吃的老百姓,不想出人头地,只求家里平安。”

“哥,我的路已经走定了,任何人拉不回的。”

哥哥却有无限的委屈要倾诉。

“有标,你太顾自己了,你晓得你到了上海以后,爹和全家人吃了多少苦头?县里、区里、乡里,一帮一帮的警察到家来找你,抓你,找麻烦,爹整天提心吊胆。”

哥哥的话像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在秋人的背上。仔细为家里为父亲想想,倒也真,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怎能承受这种迫害呢?

“哥哥,你告诉我家里的事,做弟弟的我心里也很难过。你回去之后,可以告诉父亲,他的儿子是党的儿子,人民的儿子,他所做的事是为了受苦的劳动大众!”

秋人当晚就送哥哥返回诸暨。

贝介夫无限感慨地说:“西施故里人才多,想不到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会出现一个如此忠贞的马克思主义革命者。”

徐镜平补充道:“他家岂止他一个,还有他的童养媳妹妹,叫钱希均,也是他介绍到上海参加革命的。去年年底和毛泽民结了婚。”

“真了不起。你也只读过几年书,可不但会写文章,还会英语,叽里咕噜的,哈哈哈……嗳,秋人,你既是咱省的书记,能否谈谈你走上革命道路的经历。”贝介夫说道。

镜平说:“他对我也忙得没时间说。”

张秋人笑着道:“既然你们愿意听,那我就把自己的苦水倒一倒吧!”

……

黎明前的黑暗变本加厉。这是年盛夏,宁波崇信中学校门口围着成百名学生,他们一个个踮着脚伸长着颈脖在看榜。只要榜上有名,就由校方保送到名牌大学去深造。

张秋人也挤在人群中。他中等个子,鼻子上架着副黑边的眼镜,一身土布衣服仿佛是马路上捡破烂的人穿的。

突然,有人大声喊起来:“张秋人,第一名。”

张秋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争先恐后只顾向前挤,非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名字不可。直到看到了“张秋人”三个字,他的一颗心踏实了。生活的道路像辽阔的甬江一样展现在面前。

万万没有想到,校方以思想激进,参加过“五四”运动为由拒绝保送他上大学。

这一打击对张秋人的确非同小可。可是,张秋人是条铁汉子,他不会因此而悲观失望。他四处打听,了解到大上海有一家犹太人开办的“哈同仓圣明智大学”免费招生。他毅然渡轮出港,来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大上海,报考这所免费的大学。

苍天不负有志者。这次上千人的争夺战,他又得了第一名。

国民党的大学大门以“危险分子”为名向他关闭了,那么这所洋人办的大学呢?却以左眼“斜视”为名也拒绝他入学。

张秋人是个贫苦农民的儿子,由于勤学苦读天资聪慧只上了两年小学,就跳级上了高小,由于家贫高小毕业后当过童工。但秋人想的是念书。父亲借钱供他上了中学。张秋人下决心不再连累父亲,要靠自己的努力上大学。两次考大学,他得了两个第一名,不能不说他为了能上大学,费尽了心血。可是,现实呢?

凌晨,浓雾笼罩下的黄浦江翻滚着排排恶浪,张秋人已沮丧地在石凳上坐了一夜,饥饿和失意咬噬着他那绝望的心。他该怎么办?未来的路该怎么走?

这时,纷乱的思绪中他记起一个人来。他就是同乡俞秀松。秀松曾嘱咐张秋人,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他。

他擦干了泪,铁下了心去找他。刚要站起,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肩上。

真是想起曹操,曹操就到,眼前不正是他要寻找的秀松吗?

此时的俞秀松已是上海共产党小组的成员。在党内,他负责青年和青年团工作。

两人默默地漫步于黄浦江畔。俞秀松四顾无人,忽然捅了捅张秋人:“有标,反动当局拒你于校门外,外国佬不准你读书,可共产党却要请你来教书!”

张秋人又惊又喜:“真的?啥学校?”

“平民女校!”

“谁办的?”

“上海共产党小组。我们请你担任高级班英文教师。”

一缕光明像利剑般地刺破阴云,张秋人豁然开朗了,“那么,我、我找到了共产党?”

俞秀松笑眯眯地点点头。

从此,张秋人选择了一条光明灿烂而又艰难险阻的道路,他读上了理想的大学。他把前途、生命都交给了中国共产党:年,他在上海加入了共青团。年年初,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这年夏天他和俞秀松一起去杭州发展共青团组织,次年四月,他成了上海、浙江、江苏、安徽三省一市的共青团书记。与宣侠父一起去组建杭州宁波的共青团机构。最不能忘怀的是,他在陈独秀介绍下去湖南会见了毛泽东。在衡阳“湖南三师”任英语教师被当局辞退时,他与毛泽东同志感情更深了,两人有许多书信来往,达到了“称兄道弟”的地步。而年他被委派广州,继毛泽东、沈雁北之后,他成了国民党中央机关报《政治周报》的编辑。他连续编了8期,党又派他去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任教,后又调黄埔军校做政治教官……

第二天早晨,时钟敲响5点,张秋人和徐镜平就起床了,张秋人嘱咐徐镜平检查一下卧室,不让旅社的服务员看出一点破绽,自己则低着头,集中精力把废纸篓翻了一遍,看看有没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废纸。然后两人打扮成观光者的模样,离开了旅社。

依照约定,他们来到西湖边的一个小摊点,接头后,知道宋庄会议进展顺利,与会者已陆续到达,他们的心里踏实了。

他挽着爱人来到一家眼镜店,问老板:“有墨镜吗?”

老板看看秋人已经戴着墨镜,似乎有点奇怪,正想问点什么,秋人已取出钱,忙说:“来一副。”

秋人换戴了墨镜,对妻子解释道:“我是浙江人,结识的人多,怕被人一眼就认出,戴上这个,好多了吧?”

“当然好多了。你想得周到。”

两人来到船埠,准备雇船去宋庄。可是今天游客多,附近小船已经雇光了,他们只好来到六公园。

正好,船老板站在岸上,舞动着手,正在招揽生意。“喂,游西湖,去宋庄,到湖心亭、三潭印月、西泠印社……”

两人手拉手上了船。

这是一艘大船,有三十多个座位,并设有茶点。他们选择了两个靠边的空位置。秋人打量了周围的人群,放心地坐下了。

镜平悄悄地问秋人:“几点钟了?”

“八点一刻。”

“来得及吗?”

“来得及……”

然而秋人的声音刚落,他在船舱的角落突然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。

他暗暗吃了一惊,头脑中竭力回忆着这张面孔在哪儿见过,他到底是什么人。马上,他在遥远的记忆中筛理出:这是一个黄埔五期的学生。只见这个家伙正东张西望似在找什么人,秋人明白他还未认出戴着墨镜的自己。如果时间稍微长点,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就有可能被识破。

张秋人用手肘捅捅镜平,忽然说:“我,我肚子痛。”

镜平关切地问:“不要紧吧?”

“忍不住要泻。”张秋人站起身来。镜平一下子明白了,连忙伸出左手搂住他,像搀扶病人似的扶着他一步一步跨上了岸。

忽然,几个孩子簇拥着朝这儿跑来,张秋人躲闪不及,与一个孩子撞了个满怀。

“乒”的一声,墨镜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
秋人好不遗憾地取出原来的眼镜戴上。

徐镜平内心焦急万分,脸上却十分平静地说:“我们再去买一副。”

两人正向着眼镜店走去,忽然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。

“张先生!”

那声音似亲切,似陌生而生硬。张秋人一抬头,见是个胖乎乎的人。

“我不姓张!”张秋人挽住妻子的胳膊,继续走着,但还没走上几步,有一个瘦瘦的家伙挡住了他们。

“张先生好!”

定睛一看,仔细一想,张秋人忽然记了下来,这一胖一瘦两个家伙原来是黄埔军校的学生。作为教官,他不能一一记住他们,可作为学生,他们不难认出这位大名鼎鼎的“张先生”。

张秋人镇定地笑着,说道:“我好像并不熟悉你们。”

胖子和瘦猴喘着粗气,一边向秋人鞠躬,一边彬彬有礼地说:“张先生,我俩都是你的学生,想当年张先生在黄埔是‘三杰’之一的雄鹰啊!”

张秋人深知自己处境危险,如何才能摆脱这两个家伙呢?他沉着地从衣袋里取出香烟,叼上,吸了一口,从从容容地拉过妻子一只手,说,“我们还是走吧!”

“张先生,碰见你很幸运,机会难得,多谈一会。”

张秋人冷冷地回答:“我陪新婚妻子游西湖,没时间和你们谈了。”

胖子连声“不不不”,连忙拖住秋人悻悻地说:“作为学生,鄙人对先生一向钦佩,想当年在广州,整个黄埔谁不夸张先生博学多才呢!”

徐镜平气得咬了咬牙,义正词严说道:“既然你们是他的学生,总懂得师道尊严的道理,给先生来点儿方便总可以吧!”

厚颜无耻的瘦猴终于吐露了真相:

“张师母,学生在先生面前怎有非分之意?我们只是想请张先生去一趟黄埔同学会,请张先生讲讲对当前时局的见解。”

张秋人已完全明白这是两条国民党的走狗,是黄埔军校学生中的极右分子。请他“上课”无非是演戏,隐藏着杀机。他把手一拱,哈哈大笑道:“什么时局、见解,我张秋人自‘四·一二’以后就看破了红尘,娶了妻室,一直在老家隐居,今天有幸来杭,只不过是陪妻子游玩散心。”

说着他挽过妻子,气宇轩昂地迈开了大步。

他们知道特务在后面盯梢;担心着宋庄的会议会遭受破坏;目前最主要是甩掉“尾巴”。

前方,一只游船快要开动了。秋人当机立断,挽着妻子迅速上了船。

谁知他们刚刚跨入船中,胖子和瘦猴也接踵而下。

看来,今天难以摆脱了。这时的秋人冷静地考虑了目前的处境。一旦被捕,华兴旅社藏在枕头里的文件怎么办?万一被敌人发现,党的事业会遭受重大损失。必须让镜平脱险,让她去转移文件。可是,他不能与爱人交谈。

猛然间,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,他想出了一个极妙的办法。

他笑着对镜平说:“昨晚我读了几章英语,背诵一些给你听怎么样?”

镜平马上听懂了他的话中话,连忙浮起笑容说:“好吧,考考你的记忆力。”

于是秋人用英语流利地与她交流:“你上岸后,立即去旅馆,把材料和文件交给党组织。”徐镜平也用英语说着:“知道了。找不到他们,我会销毁的。”但她也难以脱身,于是又用英语问:“我找个什么借口呢?”

“你可以上厕所。”

两个特务分子听不懂英语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
张秋人继续用英语说:“我随时可能被捕,你要坚持斗争。假若我牺牲了,你把身上的孩子流掉,以加倍的努力,投入到革命的斗争中去!”

镜平的心里如刀割一般的疼痛,可她有重要的任务,不得不离开他。可当徐镜平要离开时,胖子和瘦猴拦住了她的去路。

“张师母,如果要上岸,我们四个一块儿去。”

敌人这一招打破了夫妻俩的计划,把张秋人逼入绝境。

游船马上就要开船,船家正准备解开绳索。秋人的心像沸腾着的一锅开水。怎么办?怎么办?他由船舱内踱步到船舷边。

狡猾的敌人紧随到船舷。看得出,他们把手藏在衣袋里,握住随时可以勾动的手枪。

“西子湖头有我师……”秋人高声朗诵着张煌言的名句,他朝舱内

的妻子挥了挥手,突然纵身一跳,“咚”地跃入西湖中。

张秋人的举动完全出乎意料,把两个特务惊得目瞪口呆。他们歇斯底里地号叫着:“抓住他,抓住他!”

“砰!砰!”朝天开了枪。

游船内顿时大乱。游客们惊慌地弃船上岸,夺路而逃……

徐镜平猛醒过来。十分理解秋人用心良苦,这是让她脱身的绝法子。

她顾不得擦去眼泪,混迹于人群中,迅速离去。

张秋人跳入水后,拼命地向湖中心游去。

他见后面有一群追兵,连忙扎下猛子,把那两份党员名单撕成碎片……

敌人人多势众,他们终于在水中抓住了秋人。等他们四处搜寻找不到徐镜平时,才发现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。他们从秋人那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了。

张秋人被捕后,从“黄埔军校同学会”押至杭州公安局“优待室”。年初,又被转押到浙江省陆军监狱。由于黄埔军校反动学生百余人联名指控他是著名共产党人,又因别的案件,导致浙江省委机关被破坏,因而,张秋人的省委书记身份暴露了。他被当作重要“政治犯”,戴上脚镣,并不准接见亲友。虽经党组织、他妻子和亲友千方百计营救,但终因“案情”重大,敌人戒备森严,未能成功。

张秋人入狱,自知必死无疑,却并不因此悲观消沉。相反,他总是以自己豪放爽朗的性格,生动风趣的谈吐和高度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,接待以难友亲人名义来探监的妻子,教育、激励和鼓舞同狱的难友。他以坚强的毅力,每天在狱中坚持读书五六小时。当时,他无法读进步书籍,就读一般的历史、小说等书。他看书不是为了消磨日子,而是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加以分析批判,作深入研究的。他要难友树立为革命而学习的观点。同狱一难友经党组织营救获释时,张秋人嘱咐他:“出狱后,要继续革命,要学习运用马列主义真理,结合中国革命实际,去领导革命。”张秋人被判了死刑,还勤奋学习。有的难友不理解,问他:“你既然等着枪毙,为什么还要天天这样用功读书呢?”他郑重地回答:“我们共产党人,活一天就要为革命工作一天。在监牢里既然不能为革命工作,就要认真学习,岂能坐以待毙!”他这话极大地激励和鼓舞青年难友的革命信心和勇气。张秋人还经常给难友们讲各国革命史,以及马克思主义的革命道理。直到他牺牲前的一天晚上,他还给难友讲了“二七”大罢工的历史,这是他给难友们上最后的一课,使大家深受教育和鼓舞。

年2月8日,张秋人和难友正在下棋,突然听到敌人传呼:“张秋人出来!”张秋人明白自己的最后时刻到了,他整了整衣服,从容地走出牢门。。他把近视眼镜取下来送给了一个同情革命的看守,随即大声向牢房里的难友们说:“同志们,今天要同你们分别了。你们继续努力吧!”他高呼“共产党万岁”的口号,唱起了雄壮的《国际歌》。

在法庭上,法官装腔作势地讯问张秋人的姓名、年龄。张秋人嘲弄地大声回答:“老子张秋人,今年三十大寿!”说罢,趁其不备,一把抓起法官案桌上的朱砂砚台,用力向法官掷去,并一脚踢翻了案桌,吓得法官慌忙退避。法庭顿时大乱。法官惊魂未定,匆匆下令将张秋人拖出去。张秋人昂首阔步向刑场走去。

罪恶的枪声响了,张秋人身中7弹,壮烈牺牲。

张秋人牺牲后,遗体被埋在杭州清泰门外。后他大哥张金表赶到杭州,用船从水路运回家乡安安葬。张秋人同志的牺牲,是我们党的一大损失。年深秋,毛泽东同志在江西瑞金时,作为弟媳的钱希均和哥哥钱之光向毛泽东同志汇报工作和生活时,悲痛的告诉他,张秋人于两年前在杭州陆军监狱被害。毛泽东长叹一声,似乎在回忆和张秋人共事的情景,最后非常惋惜地说:“张秋人同志是一个好同志,好党员,很有能力、很会宣传、很有群众基础,可惜他牺牲的太早了。”眼睛里含着泪光。

解放后,党和政府曾多次拨款修葺了张秋人烈士墓。年5月,浙江省人民政府决定,将张秋人烈士墓列为省级重点革命文物,后又有了陈列室,以供后人瞻仰、纪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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